勋伯格的升华之夜 - Hannah Nepil 采访 Belcea 四重奏组

no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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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载于留声机杂志2015年10月号, P44.
翻译: Notus

我坐在一个小提琴手,一个中提琴手以及一个宝宝中间,和他们讨论勋伯格的升华之夜. 小提琴手叫Corina Belcea, 而中提琴手是Krzysztof Chorzelski,他们是 Belcea 四重奏组的成员.那个6个月大的小男孩是 Belcea 的孩子,在整个交流的过程中,他都十分友好的和我的衣服玩耍,非常有节奏感的拉扯我的衣服,好像他也能够感受到勋伯格所表达出来的魅力.这给我们的谈话带来了不少乐趣.

非常巧,升华之夜是关于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的.这个来自于 Richard Dehmel 的诗篇的故事不是那么的甜蜜:妻子和丈夫在夜间散步,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的.整个故事的核心就在于,当女人把真相告诉男人后,他如何鼓足勇气原谅了她.不过,Belcea 和Chorzelski并不是夫妻,他们只是工作上的同事.在整个采访的过程中,Belcea 说的很少.Chorzelski则十分健谈,他对这个乐曲背后的故事充满了热情.”它讲述了一个在当时不太能够被充分讨论的事情:性,婚外恋和背叛”,他兴奋的说,”但是,和一般不同,故事里没有复仇,而是宽恕,并且没有来自世俗的审判,这和当时的社会风气相悖”

除了背后的故事和社会风俗矛盾,整首乐曲的组织也在和当时流行的创作方法做抗争,你仿佛能够感觉到那种摇摇欲坠的不稳定.”作曲家已经意识到当时的创造方法已经不足以用来表达他想要的东西了.他确实在某些章节做了很多的突破”他用手指划了下乐谱中标记为 Lebhaft bewegt 的部分:”这里的chromaticism(半音阶体系)的使用是如此的超前,基本上可以算atonal(无调性)的音乐了.”

虽然当时的勋伯格已经和其他人走在了抛弃传统作曲方法的新的”十二音列理论”的路上,但这首乐曲,尽管有很多突破创新的地方,仍然是一部典型的浪漫主义后期的作品.勋伯格在遇到他未来的妻子Mathilde Zemlinsky之后写了这部有着瓦格纳作品一般的浪漫情怀的乐曲.而实际上,升华之夜确实是有瓦格纳的影子,在乐谱中甚至有一些段落是直接引用自<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



这支乐曲的诸多优秀之处对于Belcea 四重奏组的音乐家来说,充满了吸引力和挑战.”它有交响乐的一些特点.而实际上,勋伯格确实在1917年的时候把它改编成了大乐团的交响乐作品.”Chorzelski说道,”很多时候你会觉得正在演奏的像a wall of music(一面音墙)”.不过他也承认,尽管这首作品非常像交响乐,它最初的室内弦乐版本有着更多的优势,”你可以把这个演奏的和交响乐一样气势宏大,但在需要的时候,又像金银线工艺品一样精细.”

也有问题存在,比如他们没法时时刻刻的都按照乐谱来.”这是一个六重奏的作品,所以对我们来说有些难.因为另外的两个同事是临时找的,其中的一个还是初次合作”Belcea强调道,”但是,因为这个作品的特殊性,它并不要求完全的按照曲谱去演奏.有些章节只是为了制作出一种气氛和色彩.所以,我们很多时候都是依靠感觉,让音乐来组织,而不是完全的按照乐谱走”

Chorzelski则认为勋伯格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演奏者完全按照乐谱表演.”比如这里,在弦乐六重奏的版本里标记为 sul tasto(将弓靠近指板的演奏),但是在后来的交响乐版本,则被标记成 sul ponticello(将弓靠近琴马的演奏)”,他继续说道,”这就表明他希望整个演出是开放式的.重要的是,你需要释放出藏在乐谱里面的那种意愿”

还有一些地方则需要靠我们的猜测.比如在第一乐章的开头部分,勋伯格在第一小提琴和第一中提琴中间插入了一段停顿(第13小节处, bar 13).Chorzelski尝试着去猜这是什么意思.”可能作者想要一种屏住呼吸的效果.但是听众可能根本不会注意这里,因为其他的提琴并没有被要求一起暂停.”

那Chorzelski如何看待这一段呢? ”或许勋伯格是想要制造一种犹豫的效果.你知道,就是女主角在承认事实的时候那种沉重的心情.”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演奏者明白了,如何让听众也能感受到这种犹豫?

还有更多的问题.有很多的章节,乐器演奏像是在”自我攻击”.比如在排练号Q ,所有的乐器演奏被标记为 fortissimo(极强的).”这会听起来像一台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在工作.”Chorzelski说道,”你需要找到一个办法来缓冲,有足够的时间来让各个乐器安全的通过.第一小提琴,第一中提琴,第一大提琴,按顺序来.这样不至于显得混乱.”

而在寻求空间感的同时,还需要保持乐曲的那种张力.Chorzelski说道,”在演出时,我觉得我们的耳朵都麻木了,各种不同的音乐风格穿插其中,而我们又不得不面对,所以很容易迷失其中.一些地方,本来应该有那种震撼人心的效果,但实际的演出却没有.”

恐怕最有名的就是那并不存在的反转的第九和弦.(The non-existent inverted ninth chord),在排练号 C 之后的第10小节(10 bars after letter C).现在我们可能对这个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在当时,当人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演奏时,却引起了一场骚乱.维也纳的那些显贵们认为这是不存在的东西,所以应该被禁止演出.

了解音乐作品背后的故事对演奏非常有帮助,乐团成员们会尽力的去营造故事里所表达出的震撼的感觉.但这并不容易.Belcea提到,”因为它的整体调性是 diminuendo(渐弱的),你不能只是用力量去演奏,以为制造出很大的声音就成功了.你需要寻找到能够表达这种力量的更有深度的方式”

这听起来很矛盾,但升华之夜这首作品里充满了矛盾.在表达清晰的同时引入混沌,在保持流畅旋律的时候又突然的出现波动.如何解决这些矛盾?答案是让音乐自己流动起来.Chorzelski的做法是照顾好音乐转折的部分.比如在女人说出事实真相之后(在排练号K之前)的那一段.还有比如曲谱里从 降E 小调突然变成 D 大调的 Sebr breit und langsam(在排练号M之前11小节的地方),这个时候的男主角准备要接受女人的忏悔.更重要的是,在演奏这些转折的时候需要做到自然和流畅.这也是为什么这张唱片的大部分录音都来自于现场演出(而不是录音室).“这首作品和我们之前录制的任何作品都不同.我们需要放弃那种想要控制一切的想法.”, Chorzelski说道,”然后,充分的去相信和你一起演奏的同事,并始终开心的去接受任何即兴而来的演奏结果.”

附录: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8E%92%E7%B7%B4%E8%99%9F
排練號（Rehearsal number 或 Rehearsal letter）是記譜法的一種符號，較常見於管絃樂、合奏或室樂曲目中。是小節數以外的一種顯示位置的方式。排練號的最大的功用是當在練習時需要暫停，及後再重新開動時，提供一個方便點能讓樂手能在極短時間內得知相關位置，並能同步重新開始的一個位置。

Belcea Quartet / Berg, Webern & Schoenberg: Chamber Music
Alpha / October 30, 2015

1647650152

升华之夜我还是喜欢大型弦乐团版的hhh